第二天 (下篇)(5月17日)
果美——太子关90米洞——阿耍落——满谷坞
迂回百里前进 垂直极限起落
愚公移山可叹 九十米洞怀古
从奉科一侧回望太子关90米洞附近群峰。(奚百川 摄)
中午一点左右,我们没有在果美村对面的小水沟旁久留。阿春说:“今天天公作美,头顶上没有暴晒的太阳,下一段路程虽然有点长,但起落不大,景致也不错,我们不如一鼓作气走到太子关90米洞入口处,居高临下边欣赏金沙江风景,边吃午饭,好攒足体力完成今天最惊险刺激的后半段路程好吗?”大家一致表示同意。可能是少有人走的原因,这里的山路时儿可见,时儿又依稀难辨,但好在一路空气清爽,视线良好,唯一的小麻烦是地面上积满了干松毛,很滑。因为大方向不会错,我们迂回地沿着长满松树的山坡往下走,随着海拔不断下降,虽说有点小热,但此行尚没有明显地感受到靠近金沙江边干热河谷时的酷热难耐。
山路跌宕起伏,我们奋力前行。(奚百川 摄)
走了近一个小时后,我们脚下的小路终于与低处一条较宽阔的山路会合了,大家立刻兴奋起来。很显然,这条路就是从宝山石头城出发,经解放后一锤锤人工凿出来的太子关90米、60米洞,通往奉科镇柳青村委会方向的步道了(现已成为受推崇的“宝山石头城——太子关90米洞——革囊渡大桥——泸沽湖”经典徒步路线,这条线部分与洛克的泸沽湖探险路线重叠,全程约150公里,部分路段可坐车,共需3—5天时间)。
这是太子关背后靠近金沙江边的峡谷景象,左前方一道刀刃一样锋利的峭壁直落金沙江,令人印象深刻,远处是宁蒗大药山。(奚百川 摄)
快到太子关90米洞时,路旁有一棵树很特别,树干中部天生首尾相接地绕了一圈后再向上生长,像一个巨大的手势,似乎在为路人加油鼓劲:“OK!没有问题”!(奚百川 摄)
经过了“刀刃”(我不知道此处是否为古恒古峡谷,纳西语中有很多古恒古这样的地名,意为适合放下肩头重物休息的地方)峡谷,告别了“OK”树后,才前行了二、三百米,在形似狼牙的峰从的半山腰处,在一个极不起眼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山洞——阿福说:“这就是解放后宝山、奉科两地赫赫有名的太子关90米洞了,进入此洞就要和奉科告别了,这个地方与上午我们经过的太子关关口分别位于太子关横岭的东西两侧,是同一座山上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和概念。”90米洞内不算宽敞,仅能容四五个人并排前行,矮的地方,头顶离洞壁也就有几十公分的距离。洞里一片漆黑,我们各自打着电筒、借助手机的照明才能前行,耳旁有呼呼作响的风声,让人倍感惬意,又甚觉不可思议。细细想来,究其原因,应是因为巨大的太子关横岭硬生生地把金沙江畔的宝山、奉科两地分隔开来,奉科居上游,宝山居下游,两地之间的局地小环境、小气候虽说大体相似,但仍有差异,人为地在靠近峰从顶部的地方凿出一个大洞,使得该洞自然地充当起了“空气流动通道”和“超大型抽油烟机”的对流置换功能作用,耳边也才能有呼呼的风声响起。至于少数人口中流传的“此洞打通后,上游奉科一侧也始能种水稻了”之说,我认为还有待进一步论证,但更有可能是缺乏科学依据的牵强附会、以讹传讹罢了! 当不得真!
我们的向导阿福在太子关90米洞处(奉科侧)留影,洞口看上去很小,但实则是视觉误差造成的。(奚百川 摄)
从宝山一侧远眺太子关,气势非凡的太子关横岭是宝山、奉科两乡镇的界山,古老的太子关关口(马道)就藏在左上方弧形峰顶背后,而太子关90米洞则位于右上方峰从下面,两地相距甚远,我们此行的徒步路线是花两天的时间顺时针绕太子关一圈。据老猎人讲,除这两条路外,太子关中部还有一条几乎已不为人知、更加艰险的第三条“天路”。(奚百川 摄)
行至90米洞中间位置时,阿春用电筒指着洞顶高处的一个岔洞说:“这是因为当时条件艰苦,技术有限,凿进过程中难免出现偏差,因此就出现了洞内有高有低,出现岔洞的情况。”说明修建太子关90米洞这项奇迹工程,是从宝山、奉科两侧同时推进,中间会师这种方式进行的。如果说解放前和志铭、甲凹等人重修太子关古道(马道)是一项善举,则解放后宝山和奉科两乡镇人民携手凿穿太子关,分别打下90米洞和60米洞两个人工大洞,开辟了一条全新的、气势恢宏的、极具有挑战性的人行便道,则完全称得上是壮举。
历史上,当地纳西族民谣有“剌伯太子关、伸手摸着天,人走三个月、鸟飞十八天、猴子见了淌眼泪”的说法。同时,在木氏土司兴盛时,宝山的地理位置显得十分重要,位于西部香格里拉白地至东部泸沽湖永宁地区,北部俄亚纳西大村至南部丽江古城中心的流点上,是传统的东西部纳西族往来交流的关键节点和重要通道,因此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均受到重视,是必经和必争之地。因此,元代还分别建立过从属丽江管辖的宝山县和宝山州,可见其当时的地位和重要性。
时过境迁,特别是近代以来,宝山渐趋于没落封闭。解放后,我们又迎来了一个崭新的伟大时代。开凿太子关90米洞这样的奇迹壮举,属于人民,属于新生的中国,可能也只有在那个特殊的战天斗地、气壮山河、热血沸腾的火红年代和峥嵘岁月,汇集起无数人民群众的集体智慧和无穷力量,才能够实现。中学课本里有“愚公移山”的故事;上世纪60年代,河南省林县人民在太行山上修建了“人工天河”——红旗渠;70年代,河南省新乡市辉县郭亮村一群不甘封闭落后的农民自发地修建了一条举世闻名的“挂壁公路”。对于宝山、奉科两乡镇和金沙江对岸的宁蒗县翠玉乡而言,太子关90米洞、60米洞连同新修步道,以及像一条细丝带一样横挂在阿祖山半山腰上、全长27公里、历时20多年,同样是一锤锤在绝壁上凿出来的“人工天河”——曲衣大沟,就是属于那个特殊年代,属于我们丽江人民自己的“挂壁天路”、自己的“红旗渠”。之前,我从伯父那里听说:“因为太子关古道(马道,原雪山门关)还是太绕,解放后六、七十年代,在政府的鼓励支持下,与我们宝山乡奚氏家族同祖同源,家住奉科乡柳青村的一位叫习(奚)知红的能人,从昆钢地质部门回来后,经多次实地考察论证,方下了很大的决心,并以总指挥和大队长身份,牵头号召和带领太子关附近村民投工投劳,历时五、六年之久,共支出五、六万个工时,分别打通了太子关90米洞、60米洞,修建了这条全新的步道天路,极大地方便了两地间的往来,这就是太子关90米洞的由来。”
太子关90米洞中间的岔洞。(奚百川 摄)
宝山一侧90米洞的轮廓像一片三叶草,我们从奉科进、宝山出,远眺美景。(奚百川 摄)
位于宝山一侧的太子关90米洞入口处是绝佳的打卡休息地,这里地势高峻,却难得地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相对平坦之地,视野开阔,景色苍茫壮丽,又处于宝山石头城到奉科路线的至高点上,自然就成了观景休整的绝佳地点。从这里往下望,浩浩荡荡的金沙江在脚下蜿蜒南去,流经阿海、金安桥梯级电站,经过金龙桥,流向更广阔的天地。金沙江左岸是雄伟的阿祖山,稍远一些的金沙江右岸斜坡处,伫立着著名的宝山石头城,石城背后地势险峻,重峦叠嶂,分布着岩可、悟母等古老纳西村寨。此时已近二点半左右,早已过了午饭时间,但由于此行一路山高路远,剩余的后半程挑战仍大,天黑前我们必须要赶回阿福家,再加上此地虽然适合休息,但可惜没有水,不便生火做饭,因此我们将就着吃了一点干粮、点心之类的食物充饥,就着绝美的风景,权当是最好的午餐了。
太子关下,唯见长江天际流。(奚百川 摄)
休息了一刻钟左右,我们继续朝前赶路,走在至高至深的悬崖边上,丝带一样飘在半空中的山路随着太子关一侧的峰从峰回路转,徐徐下降,有几处危崖边上的视野和风景更是无敌,令人赞叹不已。我攀上路边的一块巨石上,紧紧地抓住石头边缘,屏住气,稳住重心,细细观察,向下看,只见正正的脚底下千余米处,金沙江在尽情奔流,对面是无比伟岸如墙似屏似的阿祖山,似乎触手可及,头上是太子关的危崖绝壁,像一枚枚倚天长剑就要压下来似的,只有远处金沙江流出方向才稍稍让人安心——这里无疑是太子关至善至美至险至真的地方,可以说是人类挑战自然的垂直极限了,即便是鼎鼎大名的探险家约瑟夫·洛克也无缘消受,虽说伟大祖国有960万平方公里的辽阔土地,处处有非凡的景致,但也只有到了这样的地方,我才能由衷地发出:“大好河山、莫过于此”的感慨!同时拥有改写中华民族历史的太子关古道雄关和孕育了华夏文明的母亲河长江的绝美壮丽风景处,怎能不成为未来长江国家文化公园不可或缺的关键一环和点睛之笔呢!我不无武断、自问自答地得出如上结论。正心惊胆战地陶醉其中时,又听见阿春提醒说:“哥哥,这里风景虽好,但不要久留,因为有时峰顶上方的猴群见到下面有行人经过,会故意滚下落石,我们还是要多加注意才是。”我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个奇险无比的“是非之地”。
风景这边独好,对面是宁蒗阿祖山,脚下千余米处有金沙江在奔流,绝壁中部水平方向若隐若现勾勒出的细线,是解放后历经20年时间人工开凿出来的“曲衣大沟”,图中右上方夹缝里隐藏着一个既活泼可爱、又狰狞恐怖,正在高声呼叫的“骷髅头”图案,好像也在为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喝彩!(奚百川 摄)
又前行三、四公里,我们来到太子关60米洞处,一路上满满的都是风景,但因为需要赶路,就没敢太放慢脚步。行走在这样的非常之境,让我不禁想起了流传在旅行者中间的一句话:“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要在路上”,而此时此刻,我们也切身体会到了“身体在地狱、灵魂在天堂”般的奇妙感受!
60米洞下部入口。(奚百川 摄)
网红打卡地,哥俩合张影。(奚百川 摄)
再往前走,翻过一个很小的山坡后,有一个奇特的地质现象让我印象深刻:即高耸入云、气势非凡的太子关群峰褶皱之间,自上而下地垂下来许多条全是由滚石构成的“瀑布”,这些受地心引力控制和作用而形成的奇特的“石瀑布”,就像是直接从天上一股脑地倾倒下来似的,又像是被施了魔法的千军万马一样,必定都源自我们头顶上方约千把米左右的某个开始处(一般为峰从根部),以六、七十度的大倾斜角度俯冲向下,垂直地与山路相交,又必定冲开一切、前仆后继、一往无前地要落向脚下深不可测的幽深谷底。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我们所经过的四、五条“石瀑布”中,有的石块大、有的石块小,有的有大有小,有的均匀得难以置信,每一颗都如同人工精心打制而成的猴头石一般大小模样,让人啧啧称奇;还有一点就是“石瀑布”的宽度不一,有的宽,有的窄,但无一例外都有上天入地、一泻千里,银河落九天般的非凡气势。现在雨季尚未来临,我们经过“石瀑布”时都已深感胆战心惊,要是恰逢雨季山洪爆发时,又该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我完全不敢想象!事实上,以前我在攀登玉龙雪山探险时,也曾见过不少的高山流石滩,但沙和石有天壤之别,这里的情形完全不同。
让人心惊胆战的独特奇观——“石瀑布”,但由于视觉原因,照片里是感受不到的。(奚百川 摄)
由于疲惫,战线越拉越长,中部上方峰尖,正是我们前一天在“迎客松”旁遍览山谷、鸟瞰风景的地点。(奚百川 摄)
五点半左右,我们终于穿过太子关下方的沟谷,来到阿耍落村子上方的一处较开阔处,生了一堆火,吃了点东西,补充了一下体力。半个多小时后,又坚持着上路了。行至中途,从山路上回望由太子关、阿祖山和金沙江两山一江夹峙而成的大“V”字型峡谷,真是气势非凡,有一种独一无二、自然天成、过目难忘的山水印象,可以作为今后建设“剌伯太子关——宝山石头城”国家文化公园的标志性符号。
标志性的太子关大“V”字型峡谷。(奚百川 摄)
一直艰难地走到近八点半左右,当天已完全黑下来后,在一阵山村里的狗叫声中,我们才终于又回到了起始点——满谷坞阿福家里。细细说来,自头天一大早从家里出发后,两天来,我们一直都在走走走,不管是按手机一天近4万步的步数算,还是按一天步行9小时,每小时3公里算,我们的行程都超过了一百里,且路上没有遇到一个行人,这对有“人见人怕,鬼见鬼愁,飞鸟不敢渡,猴子见了淌眼泪”之说的剌伯太子关(写作“剌伯”而非“拉伯”,是为了与宁蒗县拉伯乡进行区别)而言,无疑也是一项值得骄傲和自豪的小小壮举了,激动之余,我们不禁都为自己的胆识、豪气和坚韧喝彩起来!(未完待续)
作者:奚百川 五斤五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