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聊聊曾经的“云南第二城”昭通。
别看现在昭通是云南省脱贫攻坚的主战场——昭通、镇雄是全国贫困人口最多的地级市、县,对于脱贫攻坚大局而言,镇雄胜则昭通胜,昭通胜则云南胜。
但历史上的昭通,是云南文化三大发源地(大理、昭通、昆明)之一,在清朝中后期曾经有过一百多年的兴旺发达,经济繁荣程度与当时的昆明不相上下;民国时期,更是一度跃居为云南第二大城市,第二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被公认为“小昆明”。
出生于昭通炎山松乐村的龙云曾在为《民国昭通县志》所作的序言中赞道:文物声名之盛,灿然与中州比隆何。
如果把云南的地形地貌看成一只正在开屏的孔雀,那么昭通就是这只孔雀的头。
若以西南三省的视角来看,昭通则处于心脏地带,是昆明、成都、重庆、贵阳四大城市群地区的物理中心。
无论头还是心脏,都是一片区域的引领,理应起到发动机的作用。
是以,云南省委书记陈豪对昭通赋予重望,要求昭通加快对内对外开放步伐,抓住交通基础设施和各项公共事业大幅改善的契机,用好东西部扶贫协作平台和资源,发挥劳动力等资源优势,以敢为人先、敢闯敢干的精神谋发展,奋力促进滇东北崛起。
2020年5月10日,省委书记陈豪参加昭通市代表团审议审查
云南为什么有昭通
昭通古称“朱提”、“乌蒙”,是春秋时期蜀王杜宇的故里。在明朝至清雍正六年之前,有三百多年的时间, 昭通由四川管辖。而近代昭通出土的部分文物,大多带有明显巴蜀文化特征。
昭通对四川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常有人戏称昭通为 “三川半”。甚至在现代的早些时候,昭通最北部的绥江县,快递地址都要写成“四川省宜宾市其他区绥江县”……
大山包一级公路
云南为什么有昭通?这就要说到开发西南的清朝名臣,与田文镜、李卫并为雍正心腹的鄂尔泰。
有清一代,云贵总督不乏名人,而以兵部尚书衔兼任云南贵州广西总督者,唯鄂尔泰一人。
昭通距昆明323公里、贵阳467公里、成都517公里、重庆523公里,处于西南地区4大城市共同辐射的交汇地带。
鄂尔泰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正是他认为原川属东川、乌蒙、镇雄三地距四川省城较云南省城还远,不便管理,力主划归云南。
多说一句,云南普洱茶的传播也要感谢鄂尔泰。他在思茅设立官办的茶叶总店,走精品路线(贡品),让京城以饮普洱茶为时尚,启发了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写出贾宝玉喝普洱茶、女儿茶助消化的文字。
鄂尔泰还亲自“说文解字”,把“乌蒙”改为“昭通”,意思是昭明通达。
不能不说,“昭”和“通”两个字正是昭通前途命运的最佳解读。
先说“昭”字,有彰明、显著,光明美好等意思,中国现存的最早一部诗文总集就叫《昭明文选》,这大概是昭通为什么出诗人的原因之一吧。
总之,秉持读书改变命运的理想,昭通文风鼎盛、名人辈出,还能文能武、保家卫国,杰出人才太多了,篇幅有限,这里就不列举了。
民国时期,正是因为昭通涌现出一大批杰出的人物,活跃在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并都卓有建树,从而带动昭通呈现出繁荣进步的景象,成为云南副中心。
“昭”还有一个含义是“所有一切都已显现了出来”,正如昭通市委书记杨亚林所说,随着昭通打造滇川黔渝省际中心城市以及渝昆高铁的开工建设,昭通将成为重要的交通枢纽。
这话是有历史经验的。
渝昆高速公路—昭麻靖安
“通”决定昭通的命运
如果说昭通前途在于“昭”,那么“通”决定昭通的命运。
昭通和临沧、迪庆面积大小差不多,都存在交通不便、生态环境脆弱敏感的共性。不同的是昭通地处三省结合处,是四川盆地向云贵高原抬升的过渡地带,换句话说,就是“云南北大门”,云南省通向四川、贵州两省的重要门户,简称“咽喉西蜀、锁钥南滇”。
云南密布着一系列南北走向的陡峭山脉和奔涌河流,以古代的工程技术水平,只能顺着这种山川形势,在东侧搭建南北向的出入滇通道,你问西侧?西侧是横断山脉。
盐津豆沙关及五尺道
虽然昭通2万多平方公里的大地上也是高山耸立、江河激涌、峡谷纵横,但条件总比日后被专家惊呼为“地狱之门”的攀(枝花)西(昌)线更优越,于是秦朝开凿五尺道,连接巴蜀与云南,昭通作为由蜀入滇的第一站,成为云南连接中原文化的前哨阵地,抓住了“南方丝绸之路”机遇。
汉武帝时,大批中原、巴蜀和东南沿海地区的商人带着铜、铁、丹砂、珊瑁等物资,经五尺道自昭通进入云南地区,而后又从昭通把云南的马、牛等运往内地。
后来,这些中原商人越走越远,自昭通进入云南后,再入缅甸,甚至到达印度和孟加拉国一带。
道路通畅,不仅促成了互通有无的商业贸易,还使得昭通总是能够最先接收到来自中原先进的科学农业技术,所以说,古代的昭通,既不闭塞,更不落后。
渝昆高速牛栏江特大桥
一个机遇不够,昭通人很快又抓住了第二个交通机遇——水路。
昭通,不仅可以陆路抵达云南的中心城市昆明,还可经四川宜宾, 连接长江水路。
清中期昭通府建城正赶上滇铜京运的好时机,当时政策宽松,银铜业鼎盛一时,外运京铜极大地推动了昭通水陆交通、集镇建设,使昭通成为滇川黔毗邻地区最为繁华的工商业城市。
昭乐高速公路
日后,据说云南省用攀枝花“换来了”宜宾的水东、水河、安富3个公社,成立了水富区。好吧,更权威的说法是为了给选址在那里的云南天然气化工厂创造更优越的运输条件。
云南天然气化工厂,就是现在的云天化的前身,早在1994年就跻身全国500家最佳经济效益企业的国家一级企业。
水富区也一步步变成水富县,以及如今云南省直辖、昭通市代管的水富市。
水富市水富港更是以万里长江第一港、云南最大内陆港口的昂扬姿态,成为云南建设南北交通大通道、沟通长江沿江各地与南亚次大陆的重要节点。
2019年,水富港货物吞吐量达到737万吨
“地理死角”让昭通突然沉寂
昭通为什么突然沉寂?
因为昭通失去了“火车一响,黄金万两”的铁路机遇。
上世纪50年代,关于成昆铁路,有三条线路可选择,分别是东线、中线、西线。
中线方案从成渝铁路的内江出发,经自贡、宜宾折向西,经屏山,跨越金沙江进入云南,沿金沙江而上,经昭通绥江、巧家,最后经东川由北侧到达昆明,里程最直最短,地形条件较好,是可行性最高的方案。
但最后,国家从开发攀西,调整工业布局、巩固国防、加强民族团结等长远战略出发,选择了穿越攀西大裂谷的西线方案。
成昆铁路攀枝花站场
这个神话般的伟大工程背后是昭通人的失落,“雪上加霜”的是,另一条重要铁路贵昆铁路经贵州六盘水从曲靖连接昆明,同样绕开了昭通。
成昆铁路与贵昆、川黔、成渝铁路相连,构成了西南环状路网,辅以宝成、湘黔、黔桂三条通往西北、中南、华南的铁路通道,昭通被彻底排除在这个铁路格局之外。
多年后,只有内昆铁路经过昭通,从昭通坐火车到省城昆明要绕道六盘水,时间要10个小时以上。
这也是为什么2019年12月16日,历时9年建设,结束了昭通地区不通高铁历史的成贵高铁全线通车,昭通人如此兴奋的缘由。
昭通的区位优势首要在于连接昆明、成都、重庆、贵阳,一旦被上述四城绕开,成为地理死角,又怎么谈得上连接长江经济带和成渝经济区,又何来通往南亚东南亚和云南通往内地的双向大走廊,命运可想而知。
铁路机遇的影响绵延数十年,攀西日渐崛起,昭通则日渐“历史悠久与发展滞后并存、区位优越与交通不便并存、资源富集与产业弱小并存、文化厚重与教育落后并存、山川秀美与生态脆弱并存”。
真是时也、命也。
宜昭高速公路北闸枢纽
再次回到西南三省地图的中央
很多人都为昭通如此贫困感到惋惜。
这里有金沙江带来的世界级的水电资源。
这里有世界级的矿产资源和天然气、页岩气等能源优势。
这里有世界闻名的天麻。1973年,广州秋季商品交易会上,“中国小草坝天麻”标价高达每吨12万元。
大山包的红土地景观
这里还有367个旅游资源点,在全国74种旅游资源基本类型中,昭通就有58种。
但要盘活这些资源,第一需要交通破局,第二需要投资拉动。
新机遇终于来临,这次是云南基础设施补短板带来的综合交通发展机遇。
2017年云南打响县域高速公路“能通全通”工程攻坚战之际,昭通市长郭大进曾做过一番盘点:昭通市高速公路通车里程才有258公里,还达不到全国平均水平的一半。全国已经进入高铁时代,而在昭通坐火车很不方便。昭通机场等级差,航班少,水富港泊位小,所以,综合交通体系欠账很多……昭通将着力实施交通先行战略,打好五年综合交通大会战,构筑起互联互通的公路、铁路、水路、航空等交通网络,让昭通真正实现“昭明通达”。
高速公路方面,昭通规划了“一环两横四纵六联络”的高速公路网,规划建设的13条高速公路总里程844.3公里,概算总投资约1362.02亿元,到2020年实现“县县通高速”的目标。
2019年12月29日,沿金沙江高速公路昭通连接线开工建设,标志着昭通“十三五”规划新建的12条高速公路全部落地建设。
南北向,打通巧家—鲁甸—昭通—彝良—大关—盐津,连接云南昆明和四川宜宾通道;东西向,打通永善—大关—彝良—镇雄—威信,连接四川凉山和四川泸州、贵州毕节通道,由此高速公路覆盖全境。
2020年4月启动实施的云南省县域高速公路“互联互通”工程,昭通涉及8条。
高铁方面,成贵高铁全线通车4天后,渝昆高铁云南段开建。全长698公里的渝昆高铁,昭通境内约120公里,占到云南段31%。
2019年12月20日,渝昆高铁云南段正式开工建设
水路方面,2020年1月19日,水富港扩能工程中嘴作业区试运行暨中心作业区启动建设,水富港扩能二期工程加快。
机场方面,昭通机场迁建可研已报国家发改委,确保2020年开工建设;未来有望建成至少4个通用机场(镇雄、盐津、永善、绥江),形成“1+4”民用航空机场体系。
水运、公路、铁路、航空“四位一体”的综合交通网络构建,让昭通再次回到西南三省地图的中央。
渝昆高速公路—昭待大口子
世界级的发展优势
事实上,这两年昭通变化很大。
2018、2019年,昭通固定资产投资(不含农户)同比增长达17.7%、20.7%。
2018年,昭通完成高速公路投资259亿元、占全省五分之一;2019年计划完成高速公路投资320亿(上半年完成127亿)。
小草坝乡村旅游公路
昭通建档立卡贫困人口从5年前的185.07万人下降到2019年底的15.99万人,贫困发生率从34.8%下降至3.4%。
2020年1月3日,全国最大的天麻交易集散中心和交易枢纽——彝良小草坝天麻国际交易中心正式投入使用。昭通天麻从此打破传统交易方式,走向国际市场。
2020年5月,国务院对2019年落实有关重大政策措施真抓实干、取得明显成效的213个地方予以督查激励,昭通市和镇雄县榜上有名。
建设中的白鹤滩电站。大家都说,具有《流浪地球》的气质和科幻感
昭通境内的三座世界级的超级水电站:白鹤滩、溪洛渡和向家坝水电站,拥有可谓用之不竭的清洁能源,使得昭通在水电铝材、水电硅材一体化等高载能产业方面具有世界级的发展优势。比如,在已经落地建设70万吨水电铝项目的基础上,3年后昭通80万吨有机硅产业建成后,将做到三个世界第一:有机硅产业规模世界第一、技术含量和环保水平世界第一、产业集群体系化世界第一。
还有新时代天然气能源的代表页岩气。目前,中国页岩气储量排名世界第一,主要分布在四川宜宾、泸州、内江和昭通。2019年,昭通页岩气产量达到13.13亿立方米。其中,作为国内首个千亿立方米级大型浅层页岩气田,太阳—大寨区块产量达到5.43亿立方米。
还有高原特色产业,围绕苹果、马铃薯、竹子、天麻、花椒、特色养殖等六大百亿元重点产业,昭通全市“三品一标”累计达479个,其中无公害农产品242个、绿色食品154个、有机食品76个、农产品地理标志产品登记7个。
昭通苹果先后获“云南十大名果”、“中国南方优质苹果生产基地”、“中国最有影响力的十大苹果区域公用品牌”等多项桂冠;作为世界天麻的原产地,彝良县成为全国唯一“有机天麻”认证县;“昭通花椒、香麻天下”成为昭通花椒名片;从新西兰引进生长在昭通大山包、永善马楠高山草场的云南半细毛羊,盐津本土乌骨鸡分别入选云南省“六大名羊”、“六大名鸡”。
崭新的昭通、磅礴的昭通
值得一提的还有昭通的旅游资源。虽然昭通不是大滇西旅游环线成员,但从最低海拔267米(水富县)到最高海拔4040米(巧家县),这样的落差造就了昭通独具特色的旅游资源。
鸡鸣三省大桥
比如镇雄县、威信县与四川叙永县、贵州毕节市七星关区合称“鸡鸣四县”,在中国众多被称为“鸡鸣三省”的地方中,声名最为显赫。
2020年1月21日,鸡鸣三省大桥建成通车,迅速成为热门网红景点和游客打卡胜地。
这就是“天堑变通途”的威力,昔日杨升庵感叹的“虎豹之林猿猱路”,现在成为集自然景观和历史文化于一身的旅游佳地。
劣势还是优势,关键在于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
说到这里还要聊聊昭通周边富裕的“亲戚”。
2019年,昭通的云南亲戚,曲靖经济总量达2637.59亿元,云南第2。
四川亲戚呢,宜宾最厉害,经济总量2601.89亿元,四川第3。
白酒产业较为发达,大家比较熟悉的泸州GDP达2081.3亿元,四川第6,听起来名次不是很高,其实泸州是昔日的“四川第二城”,如今也在和绵阳展开四川第二大城市的角逐。
乐山1863.31,四川第8;凉山州1676.30亿元,四川第9;稍远点的攀枝花有所下滑,但也超过千亿。
彝良小草坝秋色
贵州亲戚呢,隔泸州相望的遵义市,经济总量3483.3亿元,贵州第2。
身边的毕节1901.36亿元,贵州第3;六盘水稍弱,也达到了1266亿元,贵州第6。
就在昭通周围,不算并不遥远的昆明和贵阳,实际上已形成了一个经济总量2万亿左右的经济区域。
就算整合旅游资源打造一个云贵川三省旅游环线,前景也不可想象。
最后再说一件事。2020年云南省政府工作报告指出,“不断从聂耳和国歌、西南联大、扎西会议、红军巧渡金沙江等生动教材中汲取磅礴力量”。
红军在长征途中,正是在昭通一带巧渡金沙江,而后在昭通花房子一带,召开了著名的 “扎西会议”,是谓“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昭通省耕公园
什么是磅礴?磅礴就是历经沧桑后收获的坚强和厚重。
如今的昭通,成都人来这里旅游避暑,重庆人来这里跳广场舞,贵州人来这里直播唱山歌,昭通正在成为一个崭新的昭通,一个正在崛起的磅礴之城。